36岁那年秋天,被贬杭州的苏东坡来到钱塘江边观潮。
那时候的杭州人,每到中秋前后有一桩盛事,便是钱塘江观潮。原本就喜欢雄壮奇观的苏东坡来到这里,当然不会轻易放过。彼时杭州,八月十八观潮,已成为每年例行的民间四时幽赏风俗。而在观潮同时,又有检阅水师、祭祖潮神、弄潮等一系列习俗。周密《武林旧事》、吴自牧《梦粱录》等书中都对“弄潮”有较详尽的描述——当水军演阵,烟消舰隐以后,“滔天浊浪排空来,翻江倒海山为摧”。只见几百名小伙子争先恐后地跃入江中,迎着汹涌澎湃的浪头就上去了。
那些人都是“浪里白条”。据书上记载,他们有的手擎大幅彩旗,有的脚上扎着五面小红旗,也有的脚踩浪木,个个出没在翻腾的巨浪中。
很显然,他们技艺是相当高明的,除了不被巨浪吞没,还有更高要求——“弄潮儿向潮头立,手把红旗旗不湿。”浮潮嬉弄,上下翻滚,身上的旗尾不沾水者,方为高手。
弄潮优胜者,除赏赐银钱外,还插花披红,鼓乐吹打,迎入城中,当此时,万人夹道,欢呼争观,那就是英雄待遇。苏轼也被眼前场景打动,接连写下好几首诗,其中就有“碧山影里小红旗,侬是江南踏浪儿”。
风口浪尖上的人,除去苏东坡笔下的“踏浪儿”,还有一种弄潮人,并非为了表演,而是为了生计;并非为了当英雄领赏钱,而是为了去潮头里“抢”出一些鱼来。
《钱塘江风光》一书中写道:“弄潮人上身赤裸,穿着裤衩,拿着长长的竹竿,上面系个网兜。当潮头来临之际,沙滩上的人都先后上岸,唯独这几个小伙子留在沙滩上。雪山似的潮头已暴露江面,雷声震天,岸上的人正在为他们提心吊胆,这时,潮头飞速来到面前,但见他们举着网兜,一边在潮头前飞跑,一边频频回首。高耸的潮头即将追上他们,却见他们突然回身,把网兜朝潮头里一抄,未等潮头扑上来,便向岸边斜奔,终于逃离了潮头的追赶……”
钱江潮的浪头有多凶猛!这种与潮头拼速度、争先后的举动,无异于虎口夺食。尽管有时候收获颇丰,“上得岸来,倒出网兜,好一个鳗鱼球,少说也有三五斤”,但这种“抢潮头鱼”,简直就是拿命去赌了。当年,“抢潮头鱼”很大原因也是被逼出来的,如今生活条件好了,也没有人再去冒生命危险,“抢潮头鱼”也就从钱塘江上绝迹。
如今还有一种运动,叫冲浪。国际冲浪高手曾数次聚集在钱塘江上,从钱江二桥至钱江四桥,冲浪高手在浪尖上自由驰骋,与钱江大潮一较高低,出没风波里,像风一样飞翔,其精彩的动作,高超的技艺,博得了观者阵阵欢呼与掌声。
这是国际背景下的时尚“弄潮儿”,与一千年前的江上“弄潮儿”居然在某种程度上发生了重合与呼应。放眼今日的杭州钱塘江两岸,与一千年前相比,早已旧貌换了新颜。两岸的钱江新城与滨江高楼林立,流光溢彩,已然成为杭州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封面;杭州人敢于争先,勇于创新,在社会各个方面创出骄人业绩,也被人称作“时代的弄潮儿”。
潮水年复一年惊涛拍岸,观潮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。大江东去,浪淘尽,千古风流人物。在大自然面前,人的生命太过短暂,众人不过都是过客而已。但一代代人的作为,一代代人的劳动与智慧的成果,终在历史的大潮中留了下来,成为永恒的财富留于世间、传之后世。面对滔滔大河,敢问一江潮水,曾记否,那一代代逐浪的人?(周华诚)
来源: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